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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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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熄昭擡眼看著窗外的被銀色閃電劃破的長空,暴雨欲來之前的狂風拍打著千曇閣的窗。

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沒能將熾也的名字完整的刻在轅金劍上,此時若還留在千曇閣中,不久後第一道飛升雷劫就會落在青玉殿上,將這座不止何時建起的宮殿劈個粉碎。

她顧不上將轅金劍拾起,亦無暇顧及還未滅掉的玄玉爐,快速向青玉殿外沖去。

熄昭盤坐在狄山的空地上,初秋的夜雨也一同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竟不知有一日秋日的雨會這樣刺骨的冷,竟比冬日還要難熬。

她更不知自己這場飛升雷劫會持續六十四日之久,在天界的飛升雷劫中留下這樣重的痕跡。

熄昭催動靈力了運轉經脈時第一道天雷落到身上,自己體內一瞬間好似經脈俱裂,粉身碎骨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汗水浸濕了熄昭的衣衫,但她卻不敢也不能有絲毫松懈,若只是一瞬間的分神失去對靈力失去控制,那就是灰飛煙滅。

熄昭在粉身碎骨的疼痛中清醒著,一絲不敢出差錯的控制著自己的靈力。

落雷一日兇險過一日,在鑄劍閣時熄昭已經忘了師父罵過她多少次又倔又不肯低頭,犯起脾氣來不如倔驢,可她卻在飛升雷劫前第一次有了想放棄的念頭。

熄昭痛苦地閉目皺眉,心中所想已亂。

何不一道天雷再猛烈些直接灰飛煙滅罷了,給我個痛快。何苦如此不死也難活

天雷似乎偏不讓熄昭如願一般,只是仍舊按照往常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熄昭痛得肝腸寸斷,可五萬年修煉下來細密且純厚的靈力讓她只能在痛苦中清醒,不敢分神一瞬的同這場雷劫抗衡。

這場雷劫的浩大聲勢若不是日後熄昭看了天界錄冊,她竟不知自己的雷劫居然連天宮所住眾天族都聽得到。

狄山的雷劫聲實在太大了,天帝輕晝在忍了三日後,終於忍無可忍不願再聽如此響動,在天宮外再加鑄了一道結界,天宮才勉強又恢覆安寧。

飛升雷劫打到第六十四日時,熄昭已經麻木,疼痛比第一日更甚,只是她已經習慣了。

這一日熄昭清楚地感覺到了今日的天雷比之前幾日的天雷更加兇險。

她能感受到自己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刻,自己的骨靈玉之骨已經在碎裂的邊緣了。

熄昭知道,這便是最後一日了,挺過今日,她就是渡劫已成,飛升上神。

可熄昭最終等來的不是自己挺過雷劫飛升上神。

而是一把插入心臟的玄鐵劍。

一柄幹凈利落的長劍,劍身鋒利,劍柄握感因為持劍者專門調整過極為舒適,通身上下無一處多餘的綴飾。

熄昭不可置信地睜開眼,她順著那柄熟悉的有些恍惚的玄鐵劍看去。

清瑯面無表情地站在灰蒙蒙地天幕下,站在她三尺之外。

三尺。

是熄昭替清瑯所鑄玄鐵劍的長度。

清浪明明站在距她三尺遠的地方,熄昭卻覺得他近在咫尺之內。

天地萬物都在模糊遠去,唯獨這張臉愈發的清晰。

清瑯微微躬身垂頭去看盤坐在地上的熄昭。

熄昭擡起頭,看著那張自己看了近萬年的漂亮狐貍臉,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神色淡然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一雙杏眼陰晦沈悶。

熄昭見清瑯這幅模樣突然笑了。她同他相處萬年卻總覺他偶爾會露出讓她感到不適的瞬間,卻又轉瞬即逝,她不知為何,終於在今日知道是為何。

往日熄昭總覺得清瑯太過粘她撒嬌太過,一雙杏眼總水霧透漫,一張狐貍臉總是太過跳躍,與他相處萬年,這幅模樣竟是頭一次見到。

熄昭想,原來這張臉最合適的,不是雀躍,不是委屈,不是撒嬌,不是乞求。

而該是此刻這幅陰沈的模樣。

清瑯一身朱砂色長衫,在此時灰蒙的天色中格外紮眼。

熄昭回想起自己替他選這件衣衫時,腦海中浮現的是清瑯撒嬌雀躍時的模樣。

活潑艷麗,應該是朱砂色,熄昭就這麽定下了清瑯的這件衣衫。

而今這明艷的顏色卻刺的熄昭眼睛發澀。

灰暗的天色下,唯這一抹朱砂之色跳脫又紮眼,像嘲諷。

清瑯手持她親手所鑄的玄鐵劍,又用力插入熄昭體內幾分,從她心上剜了一圈,露出熄昭的靈玉之骨。

熄昭看著自己被血染紅的青色羅裙一時發怔,她不知自己體內是從何處流出的血染透了她的羅裙。

清瑯伸出左手將已經露出的靈玉之骨取了下來。

靈玉之骨從熄昭體內被取出,一瞬間暗紅色的光芒大盛,生生在灰暗的天色下撕出一道口子。

籠罩了熄昭,也罩住了清瑯。

他將發著暗紅色光芒的靈玉之骨收了起來起身離開,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熄昭轟然倒地時,看著那抹朱砂色的身影就這樣漸漸從視線裏消失,直到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直到她陷入永久的黑暗中。

熄昭被雨水澆醒時,渾身上下已經全然濕透了,她不知是何時下起的這場雨,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她麻木地看著空中的雨急促地打在上壤碎石之間。

離朱一族向來對天寒之物極為敏感,即便日後修為再深厚仍然會被此影響。

更何況今日,熄昭的靈玉之骨被挖走。

她撐起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熄昭看低頭看向自己心口,被血染過的衣衫已然開始發硬。

熄照輕撫自己的傷口想用靈力將其抹平,她看著自己指尖亮起的暗紅色光,只輕微閃爍幾下後就熄滅了再也無法亮起。

熄昭盯著自己心口上血肉模糊的傷口,掙紮著站起了身。

熄昭原以為自己腦中會一片混亂,有許多為什麽要問,可卻並非如此。

此刻她的腦中一片清明,沒有混亂沒有疑問,她只是看著自己的傷口,只片刻已然想好了如今的最佳對策。

她需要尋得一物代替靈玉之骨放在心口上,用以繼續修煉連維持她的生命。

再尋一處靈力精純之地能讓她加快修煉。

熄昭想到此處忍不住又自嘲地笑了笑。

她作為鑄劍閣閣主親傳的弟子,六界之中能有誰比她更有機會接觸那些珍貴寶物

也許是自小就看的多了,日後反而對那些珍貴寶物十分淡然,能被熄昭看上眼的寶物少之又少。

如今的青玉殿若非要拿出一個合適能替代她的靈玉之骨的器物竟只找得出她的玄玉爐。

師父曾告誡過她許多回,叫她不可太過自傲,可年少之時她如何聽得進師父此話

如今自食苦果又何止無物可用這一事

清瑯一事又何嘗不是她太過自傲的苦果

一只來路不詳的孱弱狐貍,便是她養在青玉殿一萬年又如何

憑她之力還能被她親手養的狐貍傷害不成

這樣隱秘的自傲種下如今的苦果,她應當自己承受。

熄昭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向青玉殿走去。

往日好像擡腿便能到的青玉殿,今日不論如何好似都走不到盡頭。

熄昭在力竭之前終於到了殿門前,她向二樓的千曇閣走去。

沒有天火支撐玄玉爐早已熄滅,此刻那鼎玄色的鑄劍爐正沈靜如水地立在房中。

掉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撿起的轅金劍如今不見了蹤影。

熄昭再也無暇顧及那柄用來慶賀熾也繼位的長劍。

此刻她甚至沒有能力為這一切留下一封書信作為解釋。

她太痛了,熄昭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體內流失的體溫,或許還來不來及將玄玉爐放入她的體內,她就會死去。

熄昭再也沒有力氣,靠坐在玄玉爐一側,擡手用僅剩的靈力將玄玉爐收成靈玉之骨一般大小。

她感受著手中玄玉爐細膩瑩潤的觸感,遲疑了片刻,還是摸到了自己傷口處,將玄玉爐生生按進了自己的心口之上。

玄玉爐代替靈玉之骨放在心頭時,疼得熄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經歷六十四天的飛升雷劫,她早都疼的麻木了,可此刻她還是覺得鉆心得疼。

疼得她直冒冷汗。

熄昭真想就這麽躺下再也不用起來。

可她不能,該死得不該是她。

她同清瑯相處這一萬年付出的真心不該被辜負。

辜負真心的才是該死的那個。

熄昭忍著痛坐了起來,用已經發麻的身體在經脈裏運轉了一周靈力。

靈力在經脈內可以運轉,放在心口上的玄玉爐竟也勉強可以吐納靈氣。

六界之中有靈氣純厚之地,也有靈氣稀薄之地,狄山所聚靈氣不算稀薄,若是平常修煉算得上是好去處,可如今熄昭身負重傷靈玉之骨被挖,若不尋一處靈力精純之地怕是無法撐起她所需的靈氣。

靈氣精純之地。

六界靈力精純之地還有何處能比得上靈韻之海

只可惜,她是靈韻之海所誕最後一位上古神族,自她之後靈韻之海便不斷衰弱直至枯竭。

天界南境只留靈韻之海的石碑立在原地,再不見往日靈韻之海。

今時六界中在說靈力精純之地,六界眾只會提到一處。

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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